“所以為了守信用答應跟展瑜訂婚？”歸寧冷笑，“還真是個守信用的人啊，那么答應我的事呢？”

里邦非常清楚陸淮南和歸寧私底下相處的情況，所以下意識地問：“答應你的什么事？”

他沒有惡意。

但里邦這樣一問，問愣了歸寧，她想了想，忽然自嘲地笑了笑?：“是啊……他從來就沒答應過我什么，怎么遵守？”

里邦覺得說錯了話，很懊惱。但是他本能地替陸淮南說話：“歸寧小姐，你不能這么說，陸總沒給你什么承諾，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，所以不想讓你有期望之后失望，會有巨大的落差感?！?/p>

“所以他對展瑜的承諾就一定能做到？”歸寧冷笑。

“不是的……”里邦說，“該怎么說呢……因為陸總跟展瑜小姐認識得早，在這之前，陸總沒有喜歡過任何女人，可你也看見了，展瑜小姐對陸總的所作所為，加上陸總父母在感情上的不和，從小就讓陸總感覺到愛情這東西不值得信任，所以陸總并沒有將感情放在第一位?！?/p>

里邦說完，見歸寧沒吭聲，他又說：“可能你不能理解我的意思，我的意思是，陸總會跟展瑜小姐訂婚，一是因為之前承諾過她；二是因為陸總覺得跟誰訂婚都是一樣的。所以才覺得答應訂婚這個承諾是他能夠做到的，不是因為這個承諾多么重要，換句話說，答應這件事就像答應跟朋友吃頓飯那么簡單?！?/p>

“是嗎？”歸寧將一袋蝦球放進購物車里。

“你應該不知道，陸總的父親跟她母親是商業聯姻，但陸總的母親一直以為她丈夫是愛她的，直到發現陸總的父親另有所愛，陸總母親最終郁郁而終。后來陸總的父親很快便娶了一個漂亮的妻子，就是陸澤漆的母親，陸總父親愛的女人。陸總其實有一段時間挺恨他父親的……”

“恨他父親？”歸寧的聲音變得輕了些，“可他那么努力工作，什么都做得很好的樣子，不是在討好他父親嗎？”

“對，因為陸總只有這樣才能拿回自己想要的東西?！?/p>

“想要的東西？陸中集團？”

里邦搖搖頭：“是整個陸家的一切。

“沒認識歸寧小姐之前，陸總每天也一樣地生活，但我總覺得少了一點什么，外界傳言那時候的陸總很厲害，年紀輕輕接手陸中集團就玩得風生水起，可他們都不知道陸總這一路走來有多辛苦，剛接手陸中集團的時候，其他高層都看不起他、排斥他、故意刁難他，都說陸總身邊的助理三天兩頭換一個，那是因為那些助理都是高層們安排進來的，是他們的眼線，陸總一邊需要用計將這些眼線清走，一邊還要頂著各種壓力，沒人會幫忙處理公司的事情，光是說說根本不能體會那時候陸總的壓力，尤其是那段時間連展瑜都根本不怎么理會陸總……

“陸總在陸中集團有了成績之后，展瑜才總出現在陸總身邊，每次不是遇見了不開心的事情，就是向陸總求幫忙。我總覺得那時的陸總像一個計算縝密的機器人?！崩锇钫f，“直到認識了歸寧小姐，我才覺得陸總真真正正活過來了，尤其是你離開之后，陸總真的變了很多，你應該也能感覺到陸總相較以前，變化很大，不是嗎？”

里邦說得沒錯，再看見陸淮南，歸寧的確感覺到了他的變化。

那變化簡直太明顯了，最明顯的就是以前都是她撩陸淮南，現在是他撩她。

里邦說的不完全正確，以前的陸淮南的確像個計算縝密的機器人，他從不允許自己犯錯，他冷漠，不是因為他天生如此，是因為他沒有遇見那個讓他心動的人。

遇見了之后，驕傲的陸少爺也會變妥協、會包容，冷漠的性格也漸漸變得溫暖起來。

“他在學習，怎么對一個他喜歡的女孩子好?！弊詈?，里邦這樣說。

超市談話之后，歸寧抱著一大堆食材回到酒店。

陸淮南還沒醒，歸寧去了廚房，將買回來的食材一一拿出來。

這么長時間，歸寧也學會了做一些菜，雖然味道時好時壞，但認真做起來，還是能吃的。

她做一頓飯的時間很長，畢竟是生手，做了足足一個小時，才炒了一盤青蔬蝦仁和豆角燜面。

歸寧正準備將做好的面端出去的時候，一轉身，便看見靠在廚房門口的陸淮南，他穿著睡袍，靠在門框邊，看著她，臉上雖然還帶著一絲疲憊，但比之前好了一點，眼神懶懶的，似乎還沒睡夠。

“吃飯了?！睔w寧的心因為他的眼神而狂跳了一下，但面上她還是裝作很平靜的樣子，低頭端著面往外走，好煩啊……這個男人，怎么沒睡醒的樣子也那么養眼？！

歸寧坐在餐桌前的時候，陸淮南去洗漱了。

她望著浴室的門，忽然想到以前，住在×酒店的時候，她的房間在他隔壁，一個人待著的時候，她總會看著那堵白色的墻壁發呆，想著陸淮南在做什么，想什么。

不過這頓飯歸寧沒有吃，因為她母親徐耀青的電話，一向冷靜的母親在電話那頭崩潰地大哭，她說，歸朝來走丟了……

Part 2

歸寧從來沒想過，父親居然已經得了這么嚴重的病。

阿爾茨海默病是一種起病隱匿的進行性發展的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。

電話里，徐耀青說?：“一直瞞著你是你爸爸的意思，不想讓你擔心，但是我們也沒想到這個病發展得這么快，現在老歸的記憶出了問題，明明上一秒跟他說過的話，下一秒他就不記得了……我們一直瞞著他的病，希望他能得到好轉，你爸爸年紀大了，到現在歸氏也沒有繼承人，其他人都對歸氏虎視眈眈……寧寧，你快回來吧……”

坐在飛機上，歸寧一直看著未知的地方發呆。

從早上到現在她什么都沒吃，原本做好的飯菜也沒有機會吃。出門太急，她甚至連行李都來不及收拾。

陸淮南泡了面，端到歸寧面前。

他在她面前半蹲下，用誘哄的口吻說：“寧寧，先吃點，嗯？”

歸寧回過神，看了他一眼，拿起了桌上的筷子，吃了幾口后便沒有胃口，之前那種餓到心慌的感覺已經沒有了，她放下筷子，對陸淮南說?：“我真的吃不下?！?/p>

“嗯?！标懟茨弦膊粡娖人?，讓人將東西撤走了之后，陸淮南幫她調整好座椅：“睡一會兒，很快就到了?！?/p>

“嗯?！睔w寧應了一聲。

陸淮南幫歸寧蓋好毯子，雖然是應了，但歸寧根本睡不著，一閉上眼睛便是母親哭泣的聲音，以及父親失蹤的消息……

歸寧閉著眼睛，很難受，將整張臉都埋進毛毯里。

歸寧從小錦衣玉食，雖然心智比同齡人成熟不少，但從小沒遇到過任何波折，所以對家庭沒有危機感，總覺得父母是可以一輩子陪在自己身邊，可以寵她一輩子。

所以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父母老了，寵不動她了該怎么辦。

直到她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，她抬頭看著連同毛毯一起將她裹在懷中的陸淮南，她眼中浮現了些許脆弱：“爸爸不會有事的，對嗎？“

“嗯，不會，放心，你睡一覺，醒了就能看見他了?！标懟茨陷p聲安慰。

“真的嗎？”

“真的?！标懟茨系穆曇舻偷偷?，有安慰人心的作用，“我保證?！?/p>

“嗯?！?/p>

雖然知道陸淮南這話多少有哄她的成分在里面，但歸寧依然愿意聽。

一下飛機，兩人便直接趕去歸寧家。

車子剛在家外面停下，歸寧就開門下了車，手機落在車里也顧不了，心急如焚地想立刻回家。

歸寧打開門后，便看見徐耀青一雙紅腫的眼睛，她應該有很多天沒睡好了，滿臉都是疲憊。

歸寧忽然覺得那個高雅美麗的媽媽老了很多，是她平時根本沒在意，還是她真的很久沒回家了？

“媽媽……”歸寧紅著眼睛跑過去，“爸爸找到了嗎？”

“找到了?！毙煲嗾f，“多虧了陸總的人，將你爸爸送回來了?！?/p>

“我可以去看看他嗎？”

“可以?！?/p>

徐耀青帶著歸寧去了二樓的主臥，站在窗前，看著歸朝來熟睡的樣子，不知道什么時候，他頭頂的白發多了許多，皮膚上的褶皺越來越多，那一瞬間歸寧才發現，原來不知不覺中父母都老了……

歸寧鼻頭發酸，但她不想在母親面前流眼淚，惹得母親更加傷心。她也不想吵到父親睡覺，便對母親說：“媽媽，我們出去說吧?！?/p>

“好?！?/p>

兩人走到樓下的客廳，家里的用人剛好出來，看見歸寧，說：“歸寧小姐，您快勸勸夫人吧，她已經一天沒怎么吃東西了，這么下去該怎么辦啊……”

歸寧看向母親，發生這種事情，連她都對食物提不起胃口，何況是母親。

歸寧對徐耀青說：“媽媽，我學會了幾道菜，我做給你吃吧？”

這若在平常，徐耀青肯定很開心，自己的女兒居然會做飯給自己吃了。

也許天下的父母都一樣，為子女辛苦一輩子，不求回報，只要子女偶爾給他們做一頓飯菜，他們也很開心。

歸寧去廚房里做飯，徐耀青便在一旁看著，做完飯之后，看著桌子上的飯菜。徐耀青感慨：“寧寧會做飯了，都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，你爸爸要是能看見，肯定很開心?！?/p>

歸寧垂眸：“對不起，媽媽，以前是我太任性了?！?/p>

“那也是我們寵出來的啊?！毙煲嗾f，“女孩子就是要任性一點才不會被別人欺負，可是啊，就怕我跟你爸爸不能夠保護你一輩子，如果我們都走了，你一個人該怎么辦啊……”

說到這里，歸寧終于忍不住撲上去抱住母親：“媽媽，不會的，你跟爸爸一定會長命百歲！”

徐耀青笑著摸了摸歸寧的長發：“之前是爸爸媽媽做得不對，一直撮合你和隔壁的小毅在一起，也不管你喜不喜歡。媽媽還把你關在家里……但是爸爸媽媽也是沒辦法啊，我們就只有你一個女兒，你對歸家的事業不感興趣，但外邊不知道多少人覬覦著歸家的產業。你爸爸那時候就知道有一天他會病成這樣，所以希望給你找一個靠譜的丈夫，未來可以把歸氏和你照顧好。你爸爸是用心良苦，只是現在想起來，是我們做得太過了，也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，強扭的瓜終究不甜?！?/p>

歸寧沒想到原來那時候父母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站在周毅那邊，竟然是因為這個。

雖然現在想起周毅，歸寧還是覺得很惡心，但那已經不算什么了，她只是覺得自己一向心細，怎么在家人這里就變得那么不懂事了。

“媽媽，別怕，以后都有我。你和爸爸我都會好好照顧的?！睔w寧將臉埋在母親的懷里，還好，一切都不算太晚。

“嗯，不過現在有陸總照顧你，媽媽也放心了?！毙煲嗪鋈徽f，“這次一定要好好感謝陸總，如果不是他，恐怕現在我還沒能找到你爸爸?！?/p>

歸寧才知道，原來在飛機上，陸淮南便已經讓這邊的朋友幫忙尋找歸朝來了。

她看向門外，這才發現，陸淮南是跟她一起過來的，可是直到現在她都沒看見他進門。